十夜

03·

事情就这么被搁置着，周泽楷曾在好几个无法入眠的深夜思念着黄少天，想他清秀的脸庞，想他明亮的眼睛，想他挺直的鼻梁，还有他那标志性的让人又恨又爱的嘴。思恋到浓处，他就打开手机看里面保存的满满的对方的照片，一些是黄少天自己po 在微博上被他右键的，还有一些是他上网搜的剑圣粉丝拍下和截图的，剩下的，就是周泽楷自己在能和对方见面时趁他不注意偷拍的。

——简直像个痴汉啊，小周。

周泽楷不是没再动过把录音发给黄少天的念头，倒不如说，他动过太多次了。这件事几乎每分每秒都在他的脑子里翻搅叫嚣，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一得空闲便如坐针毡，毫不自在。为了从这样的焦躁中逃避出去，他每天用来训练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到晚专注的坐在电脑前面对着一枪穿云，这样他才能短暂地摆脱一会儿那份彷徨。可毕竟人身肉体，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给身体带来的负担可不是玩笑，轮回的经理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急白了，进取当然是好事，但于身体有碍了总也算稍过了些，周泽楷可是这轮回高层的心头肉啊！这种折腾可怎么了得！

可别看周泽楷嘴上没几个主意，他要真决定了什么事，那可倔着呢，绝对是不说一但不二的性格，经理深谙枪王的尿性，知道自己直接去劝肯定吃不到好果子，便也只好拉过江波涛让他帮衬着劝劝，人家知道的比他这个当经理的多的多，对症下药起来自然也方便些。可谁知平日里深明大义善解人意的江副队，这次竟然笑眯眯地十动然拒！一点也没有平时长袖善舞的样子，反而直接地表达了这票我不干您另请高明的意思，一个闷棍把经理直接打晕了。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些个职业选手是不是平时心理压力积压过大无处发泄啊都！搞什么幺蛾子！

“……小江，关于小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经理说什么呢，小周还能有什么事啊，如你所见咯。”

“……那你和小周出什么矛盾吗？怎么不愿意去劝劝他呢，身为一个有责任（重音）的副队长，你可得为自己战队队长的身体考虑考虑啊。”

“呵呵，经理真是爱开玩笑，小周多大的人了，哪什么事都用别人来操心呢，他怕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小江啊……你和小周怎么了我不管……可我至少知道这么下去对小周的手不好，上头的人可还指望着小周用那双手多拿几个冠军呢，你身为轮回（重音）的职业选手，这点总知道的比我清楚吧。”

“这……经理啊……”

“你上次提的那些问题我会马上让人着手去办，有什么建议只管说，按你舒心的来。”

“好的经理，就去劝经理，您放心经理。”

……轮回经理表示，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而这厢，得了话的江副队马上就找上了他的周队长。搬了枚凳子和对方坐在一起，江波涛知道对方无非是为情所扰，他也索性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就问周泽楷录音的后文怎么样。按照江波涛设想的，周泽楷这种苦大仇深的态度，要么就是黄少天一直没回，要么就是他回了但没接受的意思，或怒发卡说你是个好人，或直截了当表示自己无意搞基，但事实永远比你想的更操蛋一些。他怎么都没想到，周泽楷压根就没发出去！那天晚上的一脸坚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打赌你小学刚戴上红领巾向党宣誓时都没这么庄重认真好吗！给我向烈士的鲜血道歉好吗！

江波涛压了压面上的诡异，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问周泽楷没发出去的理由，在听到对方的回答后总算吐了口气出来，然后在理解了对方一字一顿的心路历程后，他捋了捋语句，开始说服起周泽楷。

其实就算经理不来劝他，他也是会来跟周泽楷谈谈的——当然有好处那是锦上添花再好不过。毕竟是朝夕相处的队长，看他这么对自己轮回的人心里肯定都不会好过，江波涛想想自己还是挺有队友爱的，当初也只是决定不再管周泽楷的恋爱路程，可当这队长的小烦恼影响到了他的身体时，他终究也忍不下那个心真撒手不管了。

“小周啊……你这样逃避，总不是个办法。你在这里再苦恼，黄少可都不知道啊，你得先把最基本的意思传递给人家，看他的反应，才好走下一步啊。不然你一直在这里原地走，除了时间，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指不定哪天有其他人先向黄少告白，他心一软一答应，那到头来苦的还不是你自己？你得让他知道啊。”

“我……我知道……”周泽楷眼中露出惊慌，显然是被江波涛的假设给吓怕了，“可我每次想发，手指都……没办法……”

“……你是太紧张了吧？还是怕黄少知道了之后会讨厌？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追求的第一步不就是摊牌吗，不管他之后是什么反应，重要的是要让他看明白你的心思，这样才不会有后悔和遗憾啊。”

“懂……可是，如果他真的会讨厌，那……还不如现在这样……”

周泽楷低下了头，光线流过他的发梢带出一份柔软纤细，仿佛勾勒出了他心底最深处对待思慕之人的小心翼翼，那是每个暗恋者脆弱的警戒，并非沟壑，却无法跨越。

江波涛叹了口气，“不是，小周。你并不知道黄少是不是真的会讨厌，那充其量也只是一种假设，他也有可能会开心的接受，等等我是说可能你别这样看着我……”

“这些都是可能，你不能因为一些不确定就不去做了。就像战队，就像比赛，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夺冠，也许可以，也许不，但我们都会为了那个想要的结果去拼搏。我知道这跟恋爱不太一样，黄少天和冠军也并非一个性质，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能因为害怕一些没发生的莫须有，就把那个强硬直接的枪王藏起来。黄少天对你来说太重要，所以你更要努力去争取。我认识的周泽楷不是一个会逃避问题消耗自己还让别人为他担心的人，他虽然话少，但一定会有所作为。”

周泽楷听完，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五指慢慢蜷起虚握成一个拳，却在片刻后又松了开来。

“不会了。”“再想想。”声音轻的要仔细听才能捕捉到。

江波涛知道对方的意思是会恢复正常的训练量不再自己胡闹，得了保证他本应松一口气才是，可一想到紧跟在其后的对于其他问题的回答……我的天呐我之前那么长一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是白费的吗！自己都快被自己的话感动得流出泪水了你居然跟我说再想想！说好的虎躯一震马上行动呢这跟剧本不一样啊！黄浦江的水我的泪，再也不跟你讲道理了太欺负人了嘤嘤嘤！

……轮回副队表示，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其实周泽楷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江波涛跟他说的他都懂，但听在耳里的跟做在手上的，本来就是两码事。他知道自己在这瞎折腾是于事无补的，纵使飚手速时能短暂地摆脱心里的障，可等他一停下来，深刻的介怀便会化为汹涌怒涛漫过脑海，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将他的思绪拖进深渊，所以他的训练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强度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可哪怕是这种胡闹，也只能停止在今天了。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别人为他承受担忧，他于心有愧。

多想要真的不管不顾地告诉黄少天，把所有自己隐秘的，不为其知的心意都告诉他，告诉他我喜欢你，告诉他我比你能想象的最深切的喜欢还要更甚的喜欢你，无法停止，无可抑制。可最初那近乎鲁莽的勇气在那晚逝尽，空出来的地方被塞满了顾虑，这沉淀了他的耿直，徒添了无用的犹豫，于是指尖学会了颤抖，灌铅感挥之不去。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来自妈妈的那通电话，时机令人惊叹般好得精准——或者说差得精准，也因此格外令人无力。偏偏致电的还是自家母亲……妈妈啊！我的亲娘啊！你再晚一点打过来，也许你儿子的好事都成了啊！

……轮回队长表示，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TBC